在很多人看来，除了有名的“东北三宝”——人参、貂皮、乌拉草之外，吉林省算是东北三省里最不显山露水的一个省份。吉林省的经济活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精彩，其参与全球经济一体化的程度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入。①松子在群山环绕的另一座城市——梅河口，竟然有一个鲜为国人知晓的“松子贸易帝国”。这里会聚了来自全世界的松子，它们在梅河口加工，并被开发出新品种，然后再销往世界各地。
秋风起，松果落，差一天到白露节气。吉林省梅河口市李炉乡的马德福不到5点就起床了，而他的媳妇比他起得还早，因为当天是长白山秋季开山的日子，要做各种准备。
梅河口市地处长白山西麓，在这里采松子、食松子的传统源远流长。长白山区盛产红松松子，它比日本的松子更香，较俄罗斯的松子更洁白和细长。
马德福2016年获准在抚松县露水河森林公园采子、收子。这里保存着1.2万公顷红松母树林。野生红松一般要经过40年才开始结塔，红松子就包裹在松塔里。可供采塔的红松树高通常超过20米，胸径达到1米，需要两人才能环抱。红松塔都生长于树的顶端，挂果时间长达18个月，经历两个生长期才能成熟，需要人工采摘。爬树采摘松塔的人，被称为“采塔人”。
摄影/毕利新
采摘松塔是公认的危险职业，需要两人配合，一人脚绑倒马鞍形的铁质脚扎子，用力在树上一蹬，将脚扎子扎进树里，一步一步往上爬，还得随身携带一根竿子，挥竿打塔；另一人将打下的松塔捡起来，背到堆放的地方，俗称拉背的。采塔人高强度的劳作，体力消耗暂且不提，还要克服身在高处的恐惧和承担风险的勇气。在林区有着“十斤汗水一颗塔，十斤松塔一斤子”的顺口溜。
摄影/耿艺
在原始的森林里，松子是食物链里重要的一环，松子给动物们提供粮食，同时动物们帮助松树传播种子。可是人们进山采松果，把动物们的食物都运走了。
在整个考察过程中，我们不断听闻长白山的黑熊因为储存的脂肪被消耗，冬眠的时候被饿醒，不得不中断冬眠出来找食的故事。而红松的种子被人当作食物后，没有新的种子种入土壤，森林无法自我更新，也将逐渐消亡。
在实行红松果实采集权竞价承包之前，长白山红松资源的开发走过一段掠夺式开发的老路。秋季里山区的农民一窝蜂地涌进红松林，不等红松果实完全成熟，便大肆掠青采摘。如今，一些不良现象已经得到遏制，但是当地红松资源的利用和保护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。
近年来，一些松子加工企业和个人开始参与红松林的造林活动。尽管当地林业局大力推广人工混交林，即红松与落叶树种间种模式，但要实现仿自然的人工混交林模式，梅河口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一直以来，我们能享用到的松子就算不是产自梅河口也可能出自梅河口人的手。梅河口人像蜜蜂一样在全世界追寻着松子的气息；像蚂蚁搬家一样将散落在世界各个产区的松子搬运到梅河口175家松子加工厂里；最后将松子果仁成品奉献给全世界，并抢占世界松子加工量的半壁江山，甚至形成了左右世界果仁市场价格的“梅河价”。这是梅河口人创造的松子传奇。
②辣椒就算是吉林西部最偏僻的洮南市，也没有被经济全球化遗忘。它以高品质的辣椒征服了对美食一向挑剔的韩国人的味蕾，竟然占据了韩国进口辣椒80%的市场份额。
洮南的土壤以黑钙土为主，土质非常适宜辣椒生长。
洮南强烈的光照条件以及干燥的秋风非常有利于带走辣椒中的水分，使其自然风干。在秋季辣椒成熟的季节，种满辣椒的黑土地上一片火红。洮南的辣椒有些是靠机器收割，还有相当一部分需要人工来收割，投入很高的人力成本。秋季辣椒成熟时，也是洮南农民最忙碌的季节，他们要长时间在辣椒田里弯腰劳作，十分辛苦。
中国大多数辣椒品种便是一年生辣椒，下图是一年生辣椒的五个变种，洮南地区主要种植的是④长角椒。
簇生椒 | 极辣
圆锥椒 | 辣
樱桃椒 | 辣
长角椒 | 中辣
甜柿椒 | 微辣或甜
除一年生辣椒外，还有灌木状辣椒、中华辣椒、下垂辣椒和茸毛辣椒。而一年生辣椒种植区域最广、变种最多、用途最为广泛。
地球的“辣带”实际上绕过了中国东北，洮南并不是辣椒的主要消费区，这里生长的辣椒大多被销往国内外其他地区。便利的交通区位条件成为成就洮南辣椒产业的又一个重要原因。洮南所在的白城地处吉林、黑龙江、内蒙古自治区三省（区）交界处，也是黑龙江西南部、内蒙古东北部入关的必经之地。境内铁路、公路纵横交错，四通八达。优越的地理区位和交通条件为洮南辣椒外销奠定了基础，实际上，也正是有这样的优势，这一带也是全国规模最大的杂粮杂豆交易集散地之一。
韩国人有食泡菜、辣酱的习惯，对辣椒的需求量巨大。辣椒的定植很大程度上依靠农民的手工劳动，收获期更需要集中投入劳动力。但是，由于韩国农村人口老龄化加剧，劳动力严重不足，从而导致韩国辣椒产量持续降低，远远无法满足韩国人的需求。韩国必须每年从国外进口一定数量的辣椒，其中九成以上需要从中国进口。
摄影／李鸾汉
中国主要向韩国出口属于红椒品种的益都红、北京红、金塔等干辣椒和冷冻辣椒。韩国农水产品食品流通公司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从山东省以国营贸易的方式进口辣椒，但随着土地价格和人力成本上升等原因，韩国逐渐从辽宁、吉林、内蒙古、新疆以及山东部分地区进口辣椒。
从2000年开始，洮南开始从韩国引进金塔辣椒品种。洮南种植的金塔辣椒，因其色价高、肉质厚、口感好，成为韩国进口的首选之一，进口的辣椒主要来自洮南而不再是地理位置相对韩国更好的山东。同时，韩国也是洮南地区辣椒的最大进口国，洮南向国外出口的辣椒中，有几乎八成以上都是出口到韩国。
一到辣椒收获的季节，一辆辆大卡车将火红的辣椒一车车运出去，再经过航运，最后到达韩国人的餐桌上，成为韩国泡菜的重要原料和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美食。
③明太鱼以足球闻名的延边，其下属的和龙市是明太鱼的全球加工基地。这些鱼来自于遥远的鄂霍次克海和白令海，它们不远万里，被运到和龙加工后，又被销往韩国和朝鲜。
摄影/李春
明太鱼的学名叫做黄线狭鳕（Theragra chalcogramma），也称狭鳕或阿拉斯加狭鳕，是鳕形目鳕亚目鳕科鳕属的一种鱼类，明太鱼是朝鲜族对这种鱼的称呼。
如果说早期明太鱼从朝鲜半岛进入中国延边，仅仅是亲戚间往来的礼物，而近二十几年明太鱼则发展成了产业。延边人不仅喜欢吃明太鱼，还擅长加工明太鱼。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，延边有了“来料加工型”的明太鱼产业，人们通常称之为“两头在外型”，即从国外进口冷冻鲜鳕鱼，经加工处理后再转销国外。
以前中国进口的明太鱼主要来自朝鲜，朝鲜在日本海（朝鲜叫东海）捕捞鱼，后来由于捕捞过度，日本海的明太鱼资源急剧减少，加之全球变暖，现在鄂霍次克海和白令海是明太鱼主要生活的地方。随着中国和朝鲜冷冻明太鱼贸易量的急剧减少，俄罗斯成为中国最大的明太鱼进口国。俄罗斯占尽天时地利，几乎独拥明太鱼资源，是世界明太鱼捕捞大户。
除了延边本地人消费明太鱼外，明太鱼主要销往朝鲜和韩国，这两个国家同为朝鲜族饮食文化区，韩国市场上销售的明太鱼百分之八十来自中国延边。也有部分明太鱼销往日本，不过份额很小，日本人只喜欢吃新鲜的明太鱼子，而对明太鱼干不感兴趣。
从出生地到加工地再到销售地，对明太鱼来说，真是一次漫长的旅行，而且是绕路的旅行。明太鱼从白令海和鄂霍次克海被捕捞上来后，经过简单的分拣、冷冻和包装，就坐着巨轮到达中国大连的港口，再经过公路运输至延边加工。晾晒好的明太鱼，再运至朝鲜、韩国和日本。
俄罗斯人称这种鱼为“狭江鳕”，他们并不擅长烹饪这种鱼，更多是将其做成鱼糜食用，其实这也是全世界大多数国家食用黄线狭鳕的方式。黄线狭鳕制成的鱼糜是非常畅销的产品，用来仿制成蟹肉、扇贝和虾等产品。黄线狭鳕默默无闻地出现在众多食物中而不为人所知，或许跟这种食用方式有关，比如大名鼎鼎的蟹肉棒用的原料并不是蟹肉，而是黄线狭鳕的鱼糜。
俄罗斯的气候也不适合晾晒明太鱼干。鱼干需要天然冷冻，鱼被冻结又融化的次数越多越好，最好超过30次，只有经过反复的“冻—干”，鱼干的肉质才会有弹力，价钱才会高。俄罗斯冬天太冷，鱼直接就冻住了。而韩国虽然掌握制作鱼干的方法，但厂房和用工成本过高，因此中国延边成为最理想的地方。
来一波美食浪潮 ↓↓
明太鱼丝 摄影/耿艺
相对于明太鱼干，日本人更喜欢新鲜明太鱼子 摄影/许阳
吉林省以自己独特的方式，深深嵌入了世界经济“拼图”里，在参与东北亚经济大循环中，形成了自己的新“三宝”——辣椒、松子、明太鱼。其实，新“三宝”也只是浮出海面的冰山一角而已，吉林省的更多精彩，还在等待我们去发现……
怎么样？吉林不只人参貂皮乌拉草吧？
来源：《中国国家地理》2017年3月刊
